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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7章 【一醉之后是他乡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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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躲在二楼的包厢里,根本就没有通知戏院的经理金廷荪,而是从侧门偷偷的来到楼上的包厢里,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
    此刻,黄金荣心中跌宕起伏,要不是心中无法定夺,要不是王学谦提醒他,直到现在,他还被蒙在鼓里。

    跟在黄金荣身后的是他手下的打手,马祥生。眼珠子阴毒的盯着台上,作为知"qing ren",他心里早就气炸了,要不是黄金荣迟迟不下令,他早就把台上的那个小娘们给揪下台,一顿鞭子斥候。

    浸湿的鞭子,在空中划开一道凄厉的音节,将柔软的薄棉衣撕裂……不得不说,马祥生这个人很暴虐,他的字典里,没有宽恕,只有惩罚。

    “老头子,我等不及了,要不我去把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抓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混账。你想让满世界都知道,我活了大半辈子,临了却落下个众叛亲离的下场?还差点被一个耍笔杆子的小赤佬,戴了绿帽子,还是上赶着的?”

    “打又打不得,说又说不得,难道这个乌龟就当定了?”

    马祥生气的双手抱着脑袋,蹲在了包厢的地上,一个劲的揉着头上像是钢针一样的板寸,可见心烦到了什么程度。

    可黄金荣的心里更是生气,马祥生不如金廷荪懂得管理经营,也不如杜月笙善于交际,拓宽人脉。平时黄金荣也只是认为,马祥生不过是嘴笨一点,可刚才的一席话。什么是嘴笨啊!这小子嘴一点都不笨,还很毒。气得黄金荣差点一口血吐在当场。

    什么叫这个乌龟当定了?

    黄金荣气的就差一脚把马祥生踹下楼去。可忽然,他愣住了。

    因为台上唱的是武戏,不是文戏,而‘露兰春’的武行在坤角中是数一数二的,从三米高的台子上,一个筋斗,翻下来,连男的武生做这个动作都不太容易。更何况是一个女人,一个怀孕的女人。这下黄金荣怀疑了,要是张师要‘诈干’他的家产,那么‘露兰春’这个时候肯定是知道自己怀孕的,而女人怀着孩子,能像个武生一样在台上蹦跶吗?

    不对,段六指说的东西。有假。

    嘱咐马祥生,就在他耳边嘟哝了几句,马祥生立刻飞奔下楼,囚禁段六指的地方就在不远处。很快,马祥生就赶回来了,要是有人看的仔细一点。就能看到他的裤子上多了几点血迹,不过不太明显。

    “他说是猜的。”

    黄金荣紧蹙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一些,抿着嘴点了点头,总算出现了一个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,虽然还不至于欢声雀跃。但是黄金荣的心里至少不用像刚才那样生气。

    买大送小,对于一个男人来说。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最要命的,如果这个男人还不知道,这个小的,不是他的,这是多么让人伤感的事?

    金廷荪在大厅里,嘱咐着戏院的后台管事,一抬眼的功夫,看到黄金荣的脸色黝黑,从楼上下来了,身后的马祥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,似乎就像是猫盯着一只长的过肥的老鼠,阴冷的眼神中,却出现了慵懒戏耍的味道。

    金廷荪还没有意识到,黄金荣对他已经产生了怀疑。

    处在黄金荣的局面,他不得不对周围的人开始有所防范,怀疑,是最容易滋生隔阂,并丧失信任的先决条件。

    金廷荪想起公馆里刚才传来的消息,正好是找黄金荣的,也没有多想,开口道:“师母哪里刚刚传来话,她已经同意了,只要五万元的存款,从此和公馆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
    黄金荣正在气头上,哪里管得了这么多,怒吼道:“门都没有,她想要谈,就当面和我说。”

    说完,气呼呼的带着一干保镖,门徒离开了戏院。

    金廷荪这才感觉到了有点不一样,可是他也对黄金荣的做法有些纳闷,五万大洋的存款,就是五万英镑,对于黄公馆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,黄金荣对发妻如此冷漠,不得不让人寒心啊!

    可他哪里知道,黄金荣是反悔了,但不是反悔给钱,而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离婚的打算了。

    可这些,金廷荪哪里能知道?

    这一天,对于黄金荣来说,简直就是度日如年,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孤家寡人,上千的门徒需要靠着他养活,或者说这些人的生计,都是依靠黄公馆的产业维持。

    而还有一个人,王学谦送来的蒋志清的事情需要处理。

    德兴菜馆,这家已经在上海滩营业了六十多年的老店,是专门经营本帮菜的菜馆。开业于清咸丰年间,生意一直非常好。其实上海的本帮菜来源于苏锡菜系,并发展出来的一个菜系。

    一开始,都是经营一些普通的家庭小炒。

    比方说红焖猪大肠,这一类的菜品,在其他菜系中是非常少见的,但是在德兴菜馆,是作为看家菜来卖的。价格便宜,但是味道十足。在上流社会,内脏是很少吃的。只有一些比方梅花鹿,狍子,鹿一类的内脏,作为大补之物,才会端上餐桌。

    不过上海的本帮菜可没有这么多讲究,原先的小东门一带,都是码头工人聚集地,吃不起大鱼大肉,有荤腥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
    而青帮的人大部分都是船家,码头上混迹的人,虽然不少人都已经发家了,但对于吃却不太讲究。

    杜月笙抬头看了一眼藏青色的天空,眼看天渐渐的黑下来了,一方面担心黄金荣放人鸽子,当然在上海的青帮小头目,也不会因为黄金荣请客放他们一次鸽子,急怀恨在心。但是客人都来齐了,总不能让大家干坐着吧?

    吩咐小二道:“上菜。”

    店家知道是黄金荣请客。从上午就开始准备,掌灶的大师傅更是憋着劲。拿出十二分的手段,想要让食客们满意。

    二小站在楼梯口,嘹亮的高喊:“客人都到了,上菜。”

    只有杜月笙暗暗苦笑,客人到了,主人还没到,这算是怎么回事?

    蒋志清有些担心的看着杜月笙,神色有些拘谨。今天上下楼请来的可都是他的债主,一开始他也嘻嘻哈哈的,以为他的债主只有朱大昌一个人,没想到请来之后,才发现,原来这么多人,心里顿时虚了不少:“杜兄。这黄老……不,师父没说什么时候来吗?”

    杜月笙宽慰的笑了笑,抱歉道:“估计什么事情耽搁了吧?志清不用担心,这件事情就是老板不发话,兄弟们都把事给你平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多谢杜兄了。”

    蒋志清无奈,他已经感受到。后背被那些不善的眼神盯上的无奈,尤其是朱大昌,更是一对阴狠的眼珠子不怀好意的盯着蒋志清的后背,转悠了至少有两个多钟头了。

    其实他心里也纳闷,这个蒋志清不是当年陈其美的人吗?

    而陈其美早在几年前就被张宗昌从北方派来的杀手给干掉了。现如今的蒋志清除了和南浔张家的二公子有些来往之外,根本身边就没有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。

    而现在的张家。除了有钱之外,在上海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背景。

    既然张家不管蒋志清,难不成这货还整出一个后台来不成?

    其实朱大昌也没有从蒋志清的身上榨出钱来的想法,他也知道,这个说一口宁波口音的过气军官,是个穷鬼。

    他只是想着能够逼蒋志清一下,让张家出面。毕竟张家二公子在人前后人都是非常豪爽的,又是朋友,说不定就把钱给了呢?再说,他纯粹是闲着没事干,能捞一笔是一笔。反正他投入‘恒泰号’的钱,早就捞回本钱来了。

    可没想到,一不留神,这个蒋志清竟然抱上了黄金荣的大腿,这让他满不是滋味的。

    一筷子下去,满满的一口肥肠,汁水在嘴角挂着,亮晶晶的,原本朱大昌最喜欢的美味,此时此刻却味同嚼蜡一般,尝不出任何味道。

    朱大昌是心宽的人,说他是无知者无畏也罢,但是其他人都紧张起来了,根本就不敢下筷子。

    都眼巴巴的看着现场的主事人,杜月笙。

    不过,杜月笙也没有办法,黄金荣迟迟不出现,他总不能变出来一个吧?

    不过在华灯之下,他在二楼上,看到有几辆汽车正在朝着德兴馆的方向而来。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汽车,而且一来,还是两三辆汽车,那么肯定是黄金荣到了。

    杜月笙放下心头的疑惑,高声道:“诸位,黄老板来了,大家出去迎一迎!”

    这也是规矩,大人物到场,必然要有大人物的气度。

    不过等到呼啦一下子,好几十人出现在大街上,一个个都是面相不善的样子,让黄金荣的司机紧张了一下。好在领头的是杜月笙,这才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黄金荣在下车的那一刻,显然兴致不高,心气不顺的样子,临下车的那一刻,他对马祥生说道:“明天你不要来公馆,直接去码头,以后就在三鑫公司坐班。”

    马祥生一开始还不乐意,可听到后面,顿时喜出意外,想要表现出兴奋,却又怕黄金荣看着多心,反而面色看上去古怪的可以。

    说不尽的客气话。

    场面话。

    黄金荣终于站在了德兴馆二楼的大厅里,因为是那种并不是封闭的楼梯间。所以,二楼和三楼都是想通的,他说话,整个酒楼都能听得见。

    “诸位,今天我很高兴……”

    口上说高兴,可黄金荣的脸黑的跟炭似的,那里是高兴的表情?

    “志清,来站到我的边上来。”

    毕竟是为了蒋志清才举办的宴会,其实也是一场青帮非常寻常的‘话事酒’,只不过表面上看是黄金荣收了一个徒弟,是介绍给大家认识。

    “这位大家可能都认识,蒋志清,从今天开始就拜入我的门下,各位当长辈的,兄长的就多提携他一把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,哪里?”

    债主们一听,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所准备,但还是难掩心头的失望,这笔帐,估计是要不回来了。干脆,送黄金荣一个面子,不提也罢。

    “志清,来随我给大家敬酒。”

    蒋志清虽然身上草莽习性很重,说白了,就是喜欢平日讲义气。可是他对青帮的习惯还真的不太熟悉,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青帮宴请的‘话事酒’,身后有人端着一个托盘,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酒壶,走到一个人面前,就敬三杯酒。

    没两桌人,蒋志清就已经头晕眼花,脚步轻浮。

    可是他知道,男人就要在场面上顶住,不能倒下,可眼已经开始花了,看出去的人都像是影子,可每一个人都像是长的差不多似的,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……

    可是迷迷糊糊之间,他却听到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,沙沙的,这让他想起了当年从上海坐船去日本留学的场景,那时候,还是一个筹措满志的少年郎,如今已经是一个小老头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