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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是要侮辱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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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是要侮辱你

    名垂千古的齐国名臣晏婴,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,他平静的鞠躬,向赵武致敬,说:“既然这样,请允许我回去整顿甲兵,你我重新再战。”

    赵武没有阻拦,等晏婴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,赵武好像无意识的说了一句:“现在是二月,春耕已经结束。”

    晏婴身子陡然停住了。

    别人听不出赵武话里的意思,晏婴听出来了,他停住脚步,但没有转过身,身子仿佛凝固在大厅门口。

    赵武闲闲的补充说:“我赵氏的力量还没有用尽,晏卿应该注意到了,这段时间以来,我的兵力在持续增加。如今春耕结束,恰好又进入下一个服役年度,赵氏能征召更多的武士,这些武士正络绎不断的向临淄赶来。

    其实,许国人、鲁国人、卫国人也在不断增兵,那些回家忙完春耕的武士们,听说齐国的战斗收获很丰厚,他们已经开始擦拭刀剑,整理铠甲,准备响应国君的本年度征召。

    如今,估摸时间,范匄已经回到了国内,我们晋国的国内事务也应该处理完善了,晋国的援军马上会赶来,我们的力量,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强大,而如此同时,齐国却一天天衰弱下去。

    不客气的说,齐国的北部与东南部已经被我们打烂了,卫国、鲁国正拼命的占领那些新地盘,时间每过一天,鲁国、卫国对新占领土的控制力便增强一点。

    更糟糕的是,莒国已经在我们的护送下,开始在齐国西南部复国,齐国每拖一天,莒国的新政权就更加稳固。所以我们等的起,齐国等的起吗?我听说齐国那个顽劣国君去了东北部,我相信他回不到临淄了,而齐国终将失去南部、西部所有的领土,晏卿是智者,你愿意跟我耗下去,我非常愿意奉陪。”

    晏婴的脊背在颤抖,许久,他依旧背着身,两眼无神的望着大门外,反问:“齐国想得到一个‘入盟’,这是齐国的底线,为了获得这个底线,我们需要付出什么?”

    赵武子不顾春秋礼法,寸步不让的煎迫晏婴,韩起毕竟还是个春秋贵族,尤其是他的老爹韩厥是个著名君子,做事充满贵族风尚。听到赵武语气放缓,韩起马上缓和气氛,回答晏婴的提问:“齐需献贡三千家……”

    赵武舔了舔嘴唇,立刻否决:“三千家,远远不够,至少需要五千家。”

    所谓“齐献贡三千家”,是春秋时代的一种屈服礼节——不是征服,是屈服。

    它比“被征服”还屈辱。

    古代战争打到最后,常常以掠夺人口作为最高目标,而春秋时代,大家都彬彬有礼,这个掠夺不是自己动手,需要屈服者自动献出。献出的俘虏以家庭为单位,平均每家约七口人,当然,既然称之为“家”,那么它就不是毫无用处的老弱病残,其中的家庭单位必须拥有一名青壮劳力,一名技术工人,以及一名育龄妇女……这些以家庭为单位的俘虏是任由胜利者挑选的。如果胜利者不满意家庭成员的素质,屈服者必须重新更换。

    《侯马盟誓》就是因为原先许诺分配给赵氏家族的“卫贡三百家”,被邯郸氏家族侵占,其他家族支持邯郸氏对赵氏的削弱行动,使得赵鞅集合家族所有力量,打算与全晋国的力量拼死一搏,以捍卫赵氏本家族利益,这才有了中国首份“封建到武士阶层”的誓约。

    晏婴并不在乎献出多少仆人,也并不在乎把城里谁家变为仆人。当时的封建卿大夫没有现代人的道德观念,在他们看来,战败后献出高素质老百姓,维持自己的生存与统治,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这种观念一直延续到唐宋灭亡——大唐大宋仕女、王公贵族的娇娇女,在入侵者兵临城下的时候,照样一根绳子捆了去讨好侵略者。

    晏婴在意的是,赵武提出的数目太庞大——卫贡三百家的丢失,就已经使得赵鞅要集合家族所有力量,甚至要武装到仆人,进行拼死一搏。而这次,韩起开出的条件是三千家献俘,赵武还觉得数量不够,需要加上一成。

    只听赵武补充:“赵氏、韩氏为这场战争拼尽了余力,多年的弓箭积蓄消耗一空,我们从去年九月战斗至今,你我两家至少各自需要一千家俘虏,鲁国、卫国、许国各自需要五百家。我们还要献给国君一千五百家,让国君分配给功臣……齐国献出五千家战俘吧。”

    晏婴很愤怒、很不甘,但赵武刚才残暴的谈到了一个词“火”,此前赵武只是焚烧城门,现在他特意谈到井水问题,而且赤裸裸的威胁焚城……晏婴可不认为赵武只是空口威胁。

    稍作停顿后,晏婴重重的点了点头——这一刻,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。

    主要问题谈妥了,剩下都是细枝末节了,韩起接着叙说齐国所要付出的代价:“礼乐若干……织工多少人……旌夏(羽毛装饰的旗帜)多少面……”

    齐国只要求喘息,所以面对晋国苛刻的条件,晏婴咬牙一一点头。

    韩起盘点完战利品,又与晏婴敲定了每年的征税额度,赵武插话:“既然这样,我们应该把卫国、鲁国、许国的国军请进来,商议这几个国家与齐国的边界划分了。”

    齐国唯一能争取的只有这点了——既然晋国已经喂饱,这三个国家只是晋国的跟班,嗯,虽然齐国在晋国面前是条虫,在那三个国家面前可是头老虎。

    晏婴寸步不让的跟三个国家商议领土划分,晋国人收足了钱,接下来的谈判中不好意思再与齐国人亲自交锋,在齐国的坚持下,三个国家吐出了部分被占领土,随后,三国同意与齐国达成停战协议……

    边界划分完毕,大家都余忘了莒国的存在,这时,赵武再度节外生枝,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:“我晋国将在黄河南岸设立一座武城,这座武城将紧靠卫国新占领土……嗯,齐国国君对盟约的信诺一贯不好,我们晋国必须派人帮助齐国守卫与卫国相邻的边界——这一点无需讨论,直接写入盟约吧。”

    齐国屈服了,这个消息传到晋国的时候,范匄还没来得及宣布晋国新的任命,他惊愕的问自己的儿子:“我没有听错吧,如此苛刻的盟约,齐国人居然答应了……

    以前赵武子常说与郑国的‘入盟’很无耻,但现在与他这份新盟约与‘入盟’相比,郑国的那份‘入盟’简直是人间道德楷模。入盟过后,先君(悼公)事后还传令各国归还了郑国的俘虏,但我在这份盟书上,却看到鲁国、卫国、许国直接的把占领领土划归自己——人世间,还有比这份盟约更无耻的吗?”

    相比范匄的老牌贵族习性,两年的流亡生涯已经让范鞅彻底丢弃了虚假的礼貌,他看了看赵武传来的晋齐盟书,不以为然的说:“不管怎么说,我们获得和平了——任何一个敌对国家,看到齐国这份盟约,恐怕第一感觉就是恐惧。

    我是一个晋国大夫,但我看这份盟约的时候,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,如果是我们的敌人,或者心怀叵测的,看到这份盟约,他们还敢反抗我们吗?”

    范匄轻松下来,他感慨:“这是一场彻底的和平啊——齐国已经受到了深刻的教训,秦国现在大气不敢出,楚国只剩下喘气的力量,我们胜利了。

    先君悼公的霸业争夺了十多年,始终未能稳固,你父亲我刚刚当时上了元帅,就赢得了这份持久的和平,如果人世间真有什么‘不朽’的话,恐怕我的这个荣誉就是不朽。”

    范匄的判断非常正确,真实的历史上,这一战过后,虽然稍有反复,但随后整个华夏进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年代。

    随后,中国进入一个名人辈出的时代,当时出现的列国执政都是一代历史名臣——宋国是子罕与向戎、郑国是子产、齐国是晏婴、晋国是范匄、赵武;楚国是……

    此外,孔子、老子、墨子、荀子、孙子、吴起、伍子胥……也都出现在随后的时代。

    在这一时刻,春秋大时代拉开了帷幕。

    不过,齐晋梦月达成之日,楚国马上陷入了内乱,楚王不满令尹子庚对自己的敷衍,他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,准备杀了现任令尹——楚国名臣子庚,并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。在这场楚国内乱中,伍子胥的父亲上位了,屈原所在的屈氏家族也开始在楚国政坛崭露头角。

    临淄城中,鲁军已经开始逐步撤退,鲁军统帅叔孙豹走的时候,虽然满载而归,但他却战战兢兢——他是被吓的,被赵武那份苛责的盟约吓坏了。

    这份盟约极尽侮辱之能事,不仅要求齐国开放城市,由晋军入城进行“入盟”,而且据不归还占领的齐国领土以及仆人,在这份盟约下,齐国已经被彻底肢解,完全丧失了自己的西部地带与南部地带。

    回到国内,叔孙豹擦着冷汗向季武子递上了战争的最后结果:入盟盟约。

    季武子也是擦着冷汗看这份盟约的,他神神叨叨,一边阅读细节,一边说:“流氓!晋国人这次彻底撕破了脸,竟然苛刻的对待一个大国。从来春秋作战,战败者没有得到如此羞辱的地位……”

    叔孙豹打着哆嗦回答:“执政,别人如何看这份盟约咱不管,这是赵武子为了鲁国设立的盟约啊。我们鲁国是这场战争的最大获利者,此战过后,鲁国国土面积增加了一倍有余,属民更是大大扩增,所以我们无权指责这份盟约。”

    季武子一边擦汗一边点头,他小心的看了看左右,悄声说:“看到这份盟约,我不禁要替晋国的敌人默哀,万一今后我们触怒了晋国,会不会获得更悲惨的命运?”

    叔孙豹不满意的瞪了一下季武子:“执政,这话你怎么说出来了?这话你能说出来吗?”

    季武子点头:“你说得对,我们鲁国无权指责这份盟约,但我刚才忽然想到,郑国看到这份盟约会怎么想?”

    郑国看到这份盟约,子矫直接晕了过去。子产倒是镇定的劝解,他一边擦着冷汗,一边说:“我们郑国已经决定紧跟晋国,晋国对待盟友如此庇护,我们郑国有什么恐慌的呢?”

    执政子展擦着冷汗说:“晋国已经不能容忍背叛了……幸好,这次我们坚持住了。”

    子展这句话,让子矫从昏迷中苏醒,他流的冷汗浸透了衣衫,哆哆嗦嗦的说:“我一路领军返回,一路在祈祷:你们可要坚持住啊。晋国现在依旧强大的令人发指,我们郑国再也经受不起折腾了。”

    宋国的左师向戎看到这份盟约也在流冷汗,他对司城(首都卫戍区司令)、兼执政子罕说:“危险啊,晋国如此严厉的惩罚齐国的不忠,我怕以后晋国会更难伺候。我们宋国毗邻楚国,今后一定要小心呀。”

    子罕一边哆嗦着,一边把盟约看完,他压低了嗓门,低声抱怨:“看这份盟约就知道,鲁国、卫国、许国这次吃饱了,我们宋国此次出战却收获甚微,真是得不偿失啊……要是我们也能坚持到最后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向戎回答:“我们不可能坚持到最后。我宋国与郑国是联军最南部的国家,我们两国直接面对楚国的攻击,怎能不搞好与郑国的关系呢。晋国人惩罚背叛如此严厉,万一今后他们国内有事,在楚军进攻的时候没能救援我们,我们宋国可无力独自面对楚军啊。所以我们今后的策略就是与郑国搞好关系,这样,万一面对楚国的攻击,我们可以与郑国守望相助,希望我们两国联手,能够拖延到晋国南下救援。”

    天下诸国当中,唯有秦国偏处西域,消息闭塞,没来得及第一时间获知这份“入盟”——秦国国君正在咬牙切齿,准备回报之前晋国的入侵,为了探听消息,他刚刚派出了赢颂出使晋国。

    除了秦国人之外,也就曹国国君没心没肺,他看着那份盟约,懊恼的直跺脚:“齐贡五千家,参战的诸侯都能分上几十家,我们的军队当时如果能够坚持到最后,至少能有两三百家的收入……

    亏了亏了,我们战斗到最后,却在收获果实的那一刻转身离开。”

    与曹国一同抱怨的还有晋国上军——现在晋国的上军是以魏氏为主力,韩氏为辅。由于韩氏已经出战,魏氏便领着新军所属智氏一部,赶去增援赵武,他们刚刚踏入卫国境内,就接到战争结束的消息。魏舒气急败坏,连声说:“完了完了,盟约已经缔结,我们现在赶过去,连汤水都喝不到了,赵武子怎么如此心急。”

    魏绛狠狠的用戈杆敲打了一下不开窍的儿子:“你懂什么,副帅(赵武)太年轻,他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来证明,他的年龄虽然比我们这些老头小,但能力有资格坐上副帅的位置。我刚才直担心赵武不能及时结束战斗,以至于我们赶过去分夺了他的功劳,如今……传令全军加快脚步,赶到临淄城下汇合。”

    魏绛领着魏氏领主武装到达,与韩氏武装合并之后,整个上军算是建制完全了。与此同时,原先的上军将,现在的中军佐赵武,却不得不退出上军编制,让自己的部队孤零零的打起了“中军”的大旗。

    赵武在临淄城下又拖延了几天,等到上军整编完毕,即使是脸皮非常厚的赵武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去,他开始带着晋国军队缓缓撤退,并掩护卫国、许国的军队撤回国内。

    稍后,鲁国任命三桓担任北部边境三座新城的领主——在真实的历史上,三桓被封于鲁国北部,使得齐鲁边境维持了一个半世纪的和平,随后,鲁国国君认为三桓分封的势力过大,使得君权受到限制,于是,他开始竭力削弱三桓的势力。而当鲁国君主数代努力,终于与三桓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,在三桓封建势力彻底消失的那一刻,鲁国旋即被齐国灭国,鲁国的君权也彻底灭绝——那个时代刚好是孔夫子时代。

    这年夏,赵武与孙林父一起撤到了黄河南岸,在这次战争中,卫国扩大了领土,孙林父则为自己的家族掠夺了足够的人口,这些新俘虏都是技术工人,进入黄河岸边晋军武城后,孙林父兴奋的对赵武说:“副帅,我们筹划了十年,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计划,如今我们在黄河南岸站住了脚,可以把势力向海边扩张了。”

    赵武也眉开眼笑的频频点头:“没错,如今我们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,可以向海岸线扩张……顺便问一下,你俘虏的那些工匠打算安置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孙林父随口回答:“齐地之民当然安置在齐地了,我卫国新占的那些领土,是俘虏以前生活的地方,他们已经适应了那片土地,我懒得搬迁他们了。”

    齐策眼睛眨了眨,提醒:“孙执政,与齐国相邻的地方刚好是今后争夺的焦点,把俘虏的齐国百姓安置在那里,恐怕那些人终究心向齐国,我建议置换——把齐地之民迁往内地,而与齐地相邻的土地,则主要安置本国忠心武士与家臣……”

    齐策说完,不等孙林父表态,赵武马上接过话题:“我是打算这样做的。齐国是大国,他们不会甘心于失败,必定会想方设法,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地,所以与齐国相邻的地方,安置一些忠心于家族的武士,可以让我们巩固新占领土……”

    赵武说完,孙林父赶紧起身,拱手说:“赵武子是在交给我智慧啊,这次我们卫国几乎扩充了一半的国土,我正在发愁那些新占领土如何统治……愿意倾听赵氏的策略。”

    赵武用教人聪明的口气说:“转封——我准备奖赏内地垦荒有功绩的武士,此外还有这次战争中立下战功的武士们。内地垦荒有功绩的武士,我准备用一比三,甚至一比四的比率,与他们交换封地,如果他们原先的封地是一百里,我用齐国四百里的封地与他们交换。准许他们携带自己的家臣与农夫迁往齐地,作为我的直属家臣。当然,他们原先的封地空出来,则收归我直接所有。”

    孙林父是聪明人,马上明白了赵武的小算盘:“好啊,把已经开垦过后的熟地收归家族直属,哪怕换给他们三倍到四倍的新封地也值得。而那些家族获得更大的封土,你又允许他们全家搬迁,大概他们也愿意。”

    齐策补充:“还要给他们一年的搬迁时间,个个领主家大业大,他们的土地已经播种了,而新的封土还没有收拾,给他们一年的时间,让他们完成搬迁,这样,他们能够用原有领土上的收获,支持自己的搬迁工作……”

    赵武马上补充:“这叫双赢。我将已经开垦好的领地收回,这些开垦好的领地属于家族腹心,边缘地区新的封土则由武士们进行守卫,他们相当于‘增封’,而我则相当于扩充家族直属领地。大家都满意,家族更能稳步发展。”

    孙林父躬身拜谢:“武子教的方法确实能让卫国巩固这些新领土……嗯,只是这些方法,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屁孩。”

    孙林父聪明,这样一位政治家如果生在其它的国家,这辈子也许能创造一份事业,但孙林父很不幸生在卫国,他无论为卫国怎么努力,前后几任国君都认为他的强势使自己的君权受到威胁。孙林父驱逐了一个国君,逼迫一个国君不得不接纳自己,但他似乎被卫国历代君王所憎恨,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换不回卫国君王的信任——如今他新扶持的卫国国君,据说又在蠢蠢欲动,而逃亡到齐国的那位前任卫国国君,现在也在上下联络,打算重回国内执政。

    齐国战败了,战败的齐国不甘心,他们觉得很屈辱,为此,齐国那位顽劣君主又生出新的主意,他暗地里支持前任卫国国君回去争夺君位。其实,卫国只不过是晋国的一个盟友,齐灵公即使把那位前任卫国国君送回去,也根本威胁不到晋国的强大。但齐灵公不敢直接针对晋国,他就是为了恶心恶心晋国的公卿,所以才愿意出力不讨好地扶持前任卫国国君回去争位。

    内忧外患分散了孙林父的精力,这头与韩厥同时代的老狐狸竟然没有看到国家的危机……